自我如此广大,爱情无法填满。

[随笔]故宫草木深

我一遍一遍念叨这个名字。故宫,故宫。仿佛旧日灰尘轻轻扬起来,但旧人旧事依旧泛不起波澜,毕竟历史太过沉重,百年来的每个日子的尸骸就这样叠起来,现出一个宏大的墓葬坑。旧时宫殿前头,每天都有各色人群拥挤着,让人想起严歌苓笔下某个时代里,一位中国女子在缓慢肃穆行进的美国人猎奇的目光中展示着她病态的双足。

金銮殿的上的黄金椅子虚张声势地向在栏杆外张望它的游客们述说一个古老朝代的旧事,可谁也无法想象某位扁平面孔的中国皇帝正襟危坐于其上的画面,倒是历史书里,高鼻深目的洋人坐在上面耀武扬威的黑白照片生动可感,那照片毕竟有着现代艺术的荒谬感:在盘龙宝座上坐着是洋人,脚跟前还是偌大的香炉!

我转过目光,不忍再看。转而仰头,目光逡巡在房梁上的雕花、宫灯上的图案。这些东西只在建造时是工匠眼前的伟大作品,除此以外谁去欣赏它繁复花纹?太和殿屋檐下那龙纹的暗淡金色要补,今人只捡着补了一半,我看着依稀可辨的奢华影子,听到历史深处一声喟叹。大殿两边,门上木刻的盘龙翔凤已被风化剥蚀得看不清原貌,这倾颓的阴影一下子击中我。故宫,原该成为故去的宫殿,百年风雨,山河动荡本该让它变得断壁残垣,仅余陈旧气息苟延残喘,像圆明园里的石块黄土。历史感从这未修补的偏门上显影。《我在故宫修文物》AU的《青青如此》有一句话使我触动颇多,一张古画上的白雪已不可觅,大家商议是否该补回去,马琳说了一句:“几千年的雪,要化,就让他化吧。”张爱玲说,满清所代表的中国封建文化的灭亡,就是在这些蛮不讲理、横生枝节的细节里被淹死的。过于繁杂无用,就像年过七旬的老妪不停地往衣饰上添加金银器,最终被压垮。文物修复的选择性不仅是我们感到前朝岁月的生动可感,也在这百年风雨剥蚀殆尽的木刻花纹中使我触到历史的脉搏。

祝勇写过一本《寻找故宫的隐秘角落》,描述过他第一次踏进慈宁花园的经历。

“整个院落空空落落,没有人影,只有大片的荒草,几乎没过膝盖,蓬勃茂盛,从身边一直弥漫到宫殿前面的台阶上。荒草上面浮动着一层粉白色的无名花,很像夕阳间的流光,在昏黑中闪闪灭灭。”

他说,“只要保证那些破旧的宫殿不再继续毁坏,就不妨以废墟的形态向公众开放。”

毕竟历史本身缄默无言,但这宏大墓葬坑里的陪葬品,却永远安静等待细数它纹路的人,与他述说一个王朝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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