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如此广大,爱情无法填满。

[叶王]年关难过

这年走到年底,微草堂的生意就淡了下来。掌柜王杰希独坐在柜台后头看街上生意人忙着贴门对子,那朱红墨黑的门联往店门口一贴,这成日里人进人出的铺子就算过了个年。对门的是家裁缝铺子,店老板见他望得出神,向王杰希挥挥手:“王老板!店里伙计是散了?我来搭把手贴门对子?”

王杰希起身向他点头示意:“不麻烦了,我吃过中午饭再自己动手,老板的好意王某心领了。”

裁缝店老板闻言也就不再多说,将盛浆糊的碗端回店里柜台上,冲内屋里喊:“你出不出来!要走了!”屋里一女声喊回去:“就来!火急火燎,催命呢这是?”

王杰希拾起竹筷子在药锅里头戳弄几下,药汁是粘稠的棕色,这一搅,锅子里头出了沫子,又散到锅边上,一会儿功夫沫子又消了。王杰希抬头望望店里的西洋钟,盘算着下午这药大约就煎好了,起身进了后屋。

裁缝店老板正锁铺子的门,老板娘探头向微草堂里头望了一眼:“王老板今年也还是在这儿?”

“估计差不离。这王老板我还真就没看到歇过微草堂的业。”

“你说,这药铺子怕不是王家的?”

“哪能啊。我听人说,一开始这铺子是个姓林的先生开的,后来带回当时还约摸十几岁的这位王老板。莫不是捡来的?”

老板娘推着老板,嘴里说:“这都人家的事,走走走回家去,咱甭净管这闲事。”

>>>

王杰希在后屋拿了副碗筷和几张碟子。昨天小伙计们回家之前在厨房乒乒乓乓捣鼓了一下午,王杰希以为什么大事,推门一看是几个半大孩子在灶前头烧菜。刘小别掌着勺,在锅里头一顿翻炒,眼见着是使出了在堂里替人抓药的手速。

高英杰坐在对面添柴火,大约是不会烧粗柴,净往里添干草,干草哪里耐烧,于是手忙脚乱地可着劲添草。旁边柳非冲着高英杰指手画脚:“你就不能塞点柴进去?”高英杰许是被指使气了,回身一句:“都说了烧不着了,你又怕脏不来。”声音越说越小。

梁方蹲在一口小锅面前盯着锅底的火,一面说:“我说,这么小的火是要急死人,一把大火烧上去不就成了?”“你懂什么!这是鸡汤,文火煨才成!”柳非喊过去,纯然是大厨的样子。

王杰希推门声响不小,却也没惊动这群热火朝天的孩子,只是柳非一个回头,就惊叫了起来:“掌柜的!”

登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掌柜的……我们……我们只是……”

“我们看您过年也在铺子里,想做顿饭留您明儿吃!”袁柏清接着口说。

王杰希先是怔愣住,然后笑了出来

王杰希极少露笑,要笑也昙花一现似的只是勾勾嘴角,这一笑是全无遮掩,让人只觉炫目,仿佛忽然之间这满是烟火味的厨房生了满室的星辰,耀眼地很。

“那继续啊,英杰的火要灭了。”

王杰希把昨儿的菜碟子拿了几张出来,下锅随意热了一热,吃他简单的中午饭。口味实在称不上可口,但也算可以入口,大约是偷偷抓了店里的香料,吃的出香味来。王杰希想着一群孩子在炉灶边忙前忙后,眼角也笑地弯了起来。

吃完了之后王杰希把碗筷放下,复坐在堂前柜台。日头刚过,堂里还有太阳的暖意。今年的年,也是晴天,王杰希从屋里向窗外望去。

>>>

王杰希醒过来的时候叶修就躺在堂里那把太师椅上,双手环胸,军帽压低了帽檐,整块的阴影投在他脸上,教人看不清楚。王杰希心里念叨许是无聊了,自己竟也能在铺子里睡着,饱暖还渴睡起来。

王杰希站起身,朗声道:“叶长官,我这药铺子里头,可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容易被扰了您的清梦。”

叶修悠悠转醒,上下打量王杰希,回道:“可我看,只要王老板不嫌弃,我还是能在这微草堂得个安稳觉的。”

“那要是我嫌弃呢?”

“王老板做人……怎么会?”叶修笑起来。“况且,叶某这一觉,也并非白得来的。”

王杰希闪身入了后屋,出来时带了拂尘、扫帚等物,也不看叶修:“那就有劳了。”

叶修脱下军帽放在黄檀木的桌上,胡乱一卷袖子,就帮着王杰希清扫这间外堂。

微草堂的店面其实很干净,也无甚可以拿来大清扫一番的,但这年是要过的,除尘哪怕只有它象征性的意义,也不能落下。王杰希端了盆水出来,把抹布拧干之后擦拭这略带些古旧的柜台。原是乌紫的柜台多年下来成了近乎墨黑的颜色,好似叠上去何首乌的残躯,最后烙在上头,擦不掉了。

“王老板今年也照常不回去?”

“叶长官不也是,不然来这无甚人物的微草堂做什么?”

“不都可笑你我二人都做了家里不让的行当?”

长久无声,窗子外面的太阳渐渐斜了。

王杰希把抹布放回盆里:“有劳叶长官收拾了。”说罢又往后屋去。再出来是带了笔墨,大红的纸被王杰希铺展开来,裁出长长两张之后,又一份一份叠起来,再展开就有了门联的框子。

“今年王老板是准备给我磨墨?”

“敢问叶长官这拿惯了刀枪的手还执得起笔么?”

“当年王老板嫌我一身血气不宜在药铺里待着,王老板难道不是也曾沾染上血气却在这微草堂待了多年?”

王杰希不回话。许久以后他掸掸身上青黑的长衫,作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叶长官愿意题字,王某当然乐意效劳。”

>>>

叶修的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他手执一只大白云,手腕端起,落笔干脆利落,运笔间顿捺都灵动。叶修家里是经商世家,家里人在乱世之中也就想留存血脉,是不许子弟碰些官、兵的。叶修一意孤行要去做个将士,家里人气极扬言逐他出叶家门,叶修声称他对这个家也并无记挂。本是想去往前线,偏有这么个家,叶修最后还是留在这前朝故都做了守军。王杰希心知叶修心性绝不肯安于现状,背地里定是复杂的一番作为,他也不过问,此时安安静静压着袖口磨墨。

叶修最后一笔提起,长吁了一口气:“这可真不容易,手生了。”

“这哪里是手生,叶长官这手,想必练了一时吧?”

“王老板还是这么不留情面。”叶修笑起来。以王杰希注意不到的姿势微微活动了一下后背,略略皱眉。

王杰希也笑,开始收拾笔墨。

>>>

王杰希站在凳子上贴门联,红纸上墨字洋洋洒洒,贴上去之后仿佛节日的氛围一下子就跳脱起来了,叶修站在下面看他贴,手里把玩着卷烟。
 日头落山后王杰希进了后屋,叶修跟在后面,看他拿出两副碗筷,端出一道道菜来:“这是……你那些小伙计做的吧?我看王老板怕是没有那些闲情。”

“一顿天涯沦落人的年夜饭?”王杰希一面盛饭一面说道。

“好雅兴。”叶修举箸。

“今年……怕是两家人仍旧咒着两个不孝子的年。”王杰希坐下说,语气间带了调侃。

叶修不只是无奈还是无所谓地摇头,不说话。

“说到底,还是后生不对。”王杰希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恕不能陪了。”叶修见王杰希饮酒道。

“呵。”王杰希面上却不笑。

不能陪。

>>>

王杰希睁着眼,那双眼睛晶晶亮,看着清明,眼底下却尽是一层薄雾。

“你说这岁……守是不守?”叶修道。

“哪里守得住?年岁……哪里守得住?”王杰希喃喃道,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起煎好的药还在锅里,忘了拿出来逼他喝下,但是睡意太过沉重,压的人昏沉。

“守不住……那就不看守不住的,看守得住的。”叶修伸手握住王杰希的手,也闭上眼。

远方传来鞭炮齐鸣的声响,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由远及近,喜庆的声响,到了他们耳里,却成了炮火声,一声声,一声声……

>>>

年关难过,年关过了怕就更难过。

这是丙子年最后一天,距离丁丑年丁未月,还有五个月圆月缺的轮回。

>>

明明已经懒得发霉了,但是听河图《如梦》,听着听着不知怎么出现了这样一个与歌本身完全无关的画面:春联、长衫、军装、鞭炮。动手就打草稿。梗大约会撞很多,但是我还是想写,就是这样的热情。

我是个靠热情活着的人,热情来了干劲满满,热情退了就觉无味。放假之前高中教师设定让我激动地不要不要的,现在这篇的剧情走向全凭日常在撑,字数还在四千吊着,虽然心里有构想但是懒到不想推进情节。然后这篇花了一下午,真正写的时间还不到三小时。热情来了什么好说,热情退了只有等它哪天回来。这篇特短,因为没有故事,没有太多回忆,没有大段心理,就是单独空间,单独人事。我想靠语言和行动表现更多的东西,结果失败了(哭唧唧)

我犹豫过结局,自我纠结无数,但是还是写了最后一小部分。我不是很喜欢人物的结局不由作者控制的论调,特别是在短篇里头,但是一念之间,这个结局就突然成型了。此前好像所有没铺下伏笔的地方于我而言全是伏笔,当然是于我而言因为其实真正写出来算是有的地方最多一个(被打)

有时候觉得写东西是一件特别自high的事情,很多纷繁杂乱的心绪堆在一起的时候下笔根本无法说清,只好自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比如一写到大眼我就浑身激动,笑的王杰希朗声道的王杰希磨墨的王杰希,这种穿长衫的大眼帅得我喘不过气啊!

理智告诉我明明军装老叶应该更帅一点但是思想背叛了我!(捂胸口)

最后给不想查农历的各位。

丁丑年,丁未月:1937年7月。

评论 ( 4 )
热度 ( 32 )

© 未完待续、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