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如此广大,爱情无法填满。

[全员向]他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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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拖,我开始怀疑我能不能写完这个。打上tag感觉都是罪恶。有生之年第一次打TBC。

夹带私心叶王。私设如山。

流水账记事,本质是一个加长版人设,还不全,写来只为自己爽。情节部分难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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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讲牛顿第一定律,啊不用翻书,算了你们想翻就翻吧也看不到什么。”叶修夹着封面已经掉了的教科书走进教室,那本物理书像是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纸张之间的缝隙合不上,可怜兮兮地鼓鼓囊囊。

不过叶修也并不准备换书。

他把物理书甩在讲台上就转过身自顾自板书起来,一边用他极具辨识度的懒洋洋的声音说:“自己先看看,不看也没关系等会听我说就行。”水笔在白板上划了几下都没出颜色来,叶修嫌弃地“啧”了一声:“今天值日生谁啊?”

“我……”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响起来,是个女生。

叶修没说话,把笔塞回去,若无其事:“好我们直接来上课。”

下课铃响的时候学生已经在写课后习题了,叶修夹了书大跨步要走,走到门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一群眼观鼻鼻观心的孩子说:“好了好了下课铃都响了还不疯一下?孩子们来来来展现一下年轻的活力!”

没反应。

叶修稀奇道:“哎这是……”

哦明白了。

此时该班班主任王杰希站在后门。

“呵,王大眼下课来视察了?”

“叶老师。”王杰希瞥他一眼,又没了下文。

教室里的学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微妙,纷纷把头埋得更深,叶修看出喜感来,忍着不笑。

“不跟你在这压迫小孩了,走了。”叶修转身回去,还挥了挥手里的教科书表示告别。

王杰希走进教室:“说个通知……”

“总之我们重点打扫的地方就是那几个,清楚?”王杰希说完之后看向学生们。

“老师你画个图行吗,清楚一点……”卫生委员高英杰说。

王杰希拿笔要画,下面就有学生喊:“老师,没水了!”

王杰希在白板上划拉几下,果然没水。他沉吟一会,突然问:“刚刚叶老师说要板书没?”

“他本来说要写的,没水就没写。”

“值日生呢?”

“王老师,那个……我去问过了,学校新买的笔水还没到……所以……”

王杰希刚从班级出来,就被黄少天一把抓住:“王杰希你们班笔水有剩吗?”见王杰希摇头,黄少天泄了气似的:“班里的昨天下午就没了,我没笔怎么上课啊!我上午还两节课我跟你讲,本来我说没笔啊我一节课的free talk都混过去了,结果两节课那玩什么!哦哦,你不是人称魔术师的吗老王,去化学实验室配点笔水不是a piece of cake?”

“那种东西是学校实验室那种全是无机药品的地方做的出来的吗。”王杰希反问。

“我哪知道什么有机无机,少和我显摆你理工科有多高大上。反正没笔这课大家都上不下去,真不爽。”黄少天说着就往高二的教学区跑,“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我一海归就生生在这里变成跑腿的了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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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老叶,王杰希那个班的笔你写的出来不?”方锐见叶修开门,拿下嘴里的苹果问。那苹果才咬一口,看得出果皮颜色粉白,是没打蜡的那种。

叶修不理方锐,放下书就在办公室嚷嚷:“谁带的苹果,也不给我来一个,不贿赂备课组长是不想好了?”

“我带的,也用不着贿赂物理组备课组长吧?”林敬言蹲在垃圾桶旁边削苹果,削出长长的一条苹果皮。

“老叶我问你话呢。林大大我跟你讲你和我一个组的,老叶不回答问题坚决不给苹果!”方锐嚼着苹果冲林敬言喊。

叶修眼尖,一下找到林敬言放在角落的一袋苹果,随便拿谁桌上凉了的白开水冲了冲就要下嘴,听到这话似笑非笑地回过头看着方锐。林敬言在一边一边摇头一边笑。

“王大眼他们班笔没水用。怎么,你第一节课?”

“要不我问你?感觉真不爽,我好不容易顺利起早了第一节课上的还挺有精神的,拿只笔上来就跟我过不去。”

“你还是太年轻。”叶修冲方锐摇头,“我现在都无所谓这些小事了。”纯然一副过来人尊尊教诲后辈的模样。

林敬言一边吃苹果一边看他们说话,这时候开口:“也不知道当时叶老师上课板书写得正高兴,笔没水了抬手就把笔扔出门外差点砸到校长的传闻是不是无风起的浪。”

“老林你这卖得一手好队友。”

“你们这边上课的时候哪个班笔能用?”叶修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一下被拍开,黄少天的头伸出来,一脸的气急败坏。

“啊……我上午没课,这两个都是王老师班。”林敬言朝方锐和叶修努努嘴。“算了算了。”黄少天显然已经不想多说,要走时被林敬言喊住:“苹果要不?”

于是黄少天就坐下来专心啃苹果。

“老林你这苹果真不错,甜。哪里买的我下次也买一袋放办公室吃,不对不对还是别告诉我,我要带去办公室我吃不到两个就被他们分完了。上次喻文州带了梨子过来,我就是下课去开个会,回来就没了,简直……”

此时办公室的门又开了。王杰希走进来,眼神掠过叶修、方锐,最后面朝林敬言问:“学校水笔什么牌子的?我等下上网买几瓶。”

“单亲爸爸王杰希这是要自己破费的节奏?”叶修笑问。

王杰希又瞥一眼叶修,然后开口:“免得叶老师上课不爽了扔笔真的砸到冯校长啊。”见林敬言摇头,又转身带上门。

“哈哈哈,叶不羞你原来还干过这种事啊,真是该,该!哈哈哈……呃……”黄少天笑得直打跌,完全忘记自己嘴里还咬着苹果,一个不注意被苹果噎到,卡着喉咙咳嗽。

见黄少天没什么大碍,“该。”叶修把手里的果核向门边的垃圾桶抛过去,回身说:“我去生化组一趟。”

“你去干嘛,调戏张佳乐?”黄少天抚着胸口问。

“怎么说话呢Mr.黄,我是那种破坏同事团结的人吗?”叶修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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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刚推开生化组的门,楚云秀正指着桌边的备课笔记气急败坏:“张佳乐你能不能把那只老鼠弄出办公室!昨晚绝对是你那只老鼠咬的我的备课笔记!”

“昨晚我明明把Mickey锁在门外啊云秀姐……”

“那这个怎么!”

“怎么了怎么了,Mickey咬了楚老师的备课笔记?我看看……啊呀就是边上一点点,字也还好。云秀你也别着急,哪天Mickey把张佳乐的花咬了他自己就把这老鼠弄出去了。”

“谁家的老鼠还咬花?”王杰希正在改作业,没转头。

“花不一定……哎乐乐,Mickey是公的吧?”

“不是公的我喊他Mickey?”

“说不定哪天Mickey找到了女朋友,然后要送女朋友花,就采了张佳乐的花。然后女朋友哪天痛经了顺便带上一株王不留行草啊。”叶修笃定地向楚云秀点头。楚云秀嫌弃地一只手拎着缺角的备课笔记,一只手拿剪刀修剪边角,闻言笑得手抖,差点彻底剪坏笔记本。

“其实我早就想说,明明是生化组,取了个多么危机的名字,里面净是小花小草搞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文科生对理科的憧憬?Mad scientist呢?搞个社团还是中草药研究和花卉种植你们是在逗我吧!”此时黄少天出现在办公室的文件柜旁翻找些什么,张佳乐蹲在他旁边:“找什么?你别又翻乱了。”

“昨天的通知单啊,帮喻文州找一份。”

“喻老师的手速一如既往地慢啊……”楚云秀慢悠悠开口。

“那我们云秀姐这么一说哥还真不敢开口我也是来拿通知单的了。”叶修笑道。“黄少天顺便帮我拿一份!”

“哎对了,王杰希你下午是年级公开课吧?”张佳乐站起来。“第几节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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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端着水槽进教室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刚吵吵嚷嚷的学生纷纷低下头各忙各的,装模作样。王杰希把水槽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讲台上,然后差遣第一排离他最近的学生去接点水,看向眼神纷纷朝讲台上东西飘的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学生:“等下公开课。最后一排男生请帮忙去搬几个凳子。”

剩下的学生依旧埋头化学书,像是看什么精彩的小说似的装作津津有味状。王杰希拖了一张教室前面看晚自习时老师专用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点那些玻璃的反应容器。下午的阳光斜斜透过教室的窗户,一束光线从西边的天幕上轻巧落在讲台上,王杰希的手指按在被光束穿过的玻璃器皿上,似乎指尖上有光芒。

叶修夹着听课笔记从后门进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在门边略略顿了顿脚步。

陆陆续续到来的老师把教室后面挤得满满当当,张佳乐坐在叶修旁边,撞了下他肩膀,压低了声音问:“老叶你挤不挤?要不你坐前面,过道那里。”

叶修斜着眼看他:“你怎么不去?”

“往前坐的都是化学组的,我去凑这热闹干嘛?”

“你生化不分家嘛,我一教物理的更是何必?”

“算了……哎,听云秀姐说王杰希这次开场实验又玩了个大的。”

“要不怎么是魔术师,玩大的实验现象才漂亮啊!王大眼又不像你,好不容易带学生去趟生物实验室,实验员还刚巧家里有急事。上次准备了好久的有丝分裂实验是不是那天正好天气预报不准结果没做成?”叶修手里一沓试卷。说话间手也不停,打勾翻页一点不含糊。“不愧幸运E。”

说话间王杰希已经开始着手做实验,安装器材手法熟练,药匙一挑就进了试管。点酒精灯还耍了个花式,火柴靠上去时火焰不是慢慢出现,而是猛地向四周溢出灯花,然后聚拢。叶修耳朵尖,听见喻文州坐在旁边伏在黄少天耳朵边说:“王老师这实验做的真是手快。理科生真是……”

“单身将近三十年的手速。”黄少天同样压低了声音回他。

叶修憋着,没笑出声来。

此时王杰希已经把带有药品的试管安装上整个仪器,他把酒精灯缓慢推向试管边,火焰接触到试管后几秒中迅速将酒精灯移回去。只见酒精灯的火焰因为有风而偏着方向,轻轻掠过试管,而后大试管里突然发出一阵爆鸣声,蓝绿色的光就在狭小的空间里,从试管里左边的药品开始升腾上来,扭动着,像是起舞。光逐渐变暗,导管那头的检测液咕嘟咕嘟冒上气泡,由蓝变绿再变黄。王杰希看了一眼装置最后的部分,然后把灯帽拿在手里轻轻盖灭酒精灯,之后指尖点着桌面任由学生惊呼、激动。

“魔术师嘛。”叶修撞撞张佳乐的肩膀。

“这样子多潇洒,和哥有的一拼。”叶修又加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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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的时候王杰希出来送行,黄少天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说:“你这下可又风光一回,你看没看见物理组新来的妹子那崇拜的小眼神?我都看出来那眼神都想给你生猴子了。还有你班上那群小孩,那简直把你当神的节奏,今年这届是不是也要成立拜大眼教?”

“我早就说过,聪明的小孩才知道,光拜大眼是没有用的,拜哥才是有用的。”叶修甩着手里的红笔扬长而去。

王杰希看黄少天:“你不吐槽理科生了?”

“黄少天也就能吐槽吐槽别人,他自己的课只能组内交流,多可怜。”楚云秀抱着听课笔记走过去。

一般情况下公开课按听课老师的不同分三种,组内公开课、年级公开课和教学调查组公开课。组内公开课也就是学科组内教师听课,教师交流重点在知识点、重点的确定上;年级公开课是年级所有学科教师除有课外均要听课,交流重点在教学形式和课堂气氛上;教学调查组多是上级调研,教师就授课讨论不多。本来按说所有科目都应该有三种公开课,可英语例外。原因很简单:除英语外所有科目都是中文上课,不管内容听不听得懂,说的话还是懂的,教学形式也是可以借鉴的。英语不一样,一群大学英语考级都困难的理科老师在工作多年后哪里听得懂高中英语?听课也白白浪费时间。

黄少天从来不用担心揶揄这群同事的公开课会遭报复——没人听得懂他的课,也没人想浪费半节课听黄老师和学生free talk。于是吐槽公开课成了黄少天一项点满技能点的高级技能。但是黄少天也不是无聊才吐槽,更多时候是中肯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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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周泽楷上年级公开课,这位全校闻名的数学组颜值担当不仅以其教学研究成果在老师中广受关注,更让同道们津津乐道的是周老师的沉默。作为教师,站上讲台后为了教学,就算是黄少天那样长了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情理之中——虽然这位黄老师让刚接触他的学生们大为头疼,但是他的教学成果是所有人不容置疑的,因此周泽楷的异常少话使他在一开始备受怀疑能否担任教师这一职业。

黄少天在周泽楷第一次公开课后调侃周泽楷:“我说你敢不敢再少说点?再少一点班上的女孩子就绝对被你逼疯了,又想听课又不能理解,这是分分钟精分的节奏?”

其实周泽楷并不是完全的沉默,他上数学课讲题目致力于追求最简解,他可以完整详细地写满白板的解法,然后告诉学生最简明扼要的解题关键,其余一概不多说。学生评价周泽楷是个狙击手,一击一杀,但是首先你要有本事跟上周老师的速度。

周泽楷不管在研究方面多出色,刚工作那会也遇上了绝大多数老师都会面对的新人瓶颈:学生跟不上教学,他的少言寡语让学生更难以接受。黄少天的调侃不无道理且很中肯。

那次之后作为当时作为教务处主任的叶修撺掇与周泽楷同组的苏沐橙去与这位“狙击手”聊聊,碰巧遇见王杰希。苏沐橙看着叶修,向王杰希方向努努嘴:“怎么克服……你问他啊,他不是让学生最喜欢跟他后面转悠的吗?”

“这不一样……王大眼,他那教学方式……”叶修斟酌一下然后开口:“学生都认他人格魅力。”

苏沐橙“噗”地笑出来,指着叶修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人格魅力,叶修你遣词造句的功力有长进!”笑完了之后又拿起红笔一边改作业一边对叶修说:“要期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作业要改呢,我可不找人家谈心,特别是周泽楷这种锯嘴葫芦。这次真帮不了你。”

“期中考了……沐橙你又压迫你那群小孩最后发力了吧?算了算了,我去找他。”叶修见她这样说,也就作罢。原本数学在高中所有课程里应该是作业量最多、积累最多的一门,苏沐橙布置作业却偏偏在平时量少且基础性强,到大考来临时猛地发力,经典题、拔高题、总结综合应用题齐齐上阵,此时平时轻轻松松的学生就猛地被压在这作业连绵不绝的火力线后面。虽然一开始学生由于这缓急变化太快不能适应,但时间久了这种蓄力到发力的过程的确有些强大威力。

“去吧去吧。”苏沐橙手里红笔动得飞快,一手翻页也是哗哗作响。

当时叶修和苏沐橙还真是万万没想到,几届学生之后不愿和锯嘴葫芦谈心的苏沐橙迎来了比周泽楷还要无口的老师,而且和她搭班。一开始苏沐橙作为班主任心力交瘁的程度可见一斑,对于当年没有把握住锻炼的机会后悔不已,跑去找周泽楷求教过来人的经验,然而虽然克服了初期的瓶颈对于上课游刃有余但是依旧保持平时与人交谈中寡言的周老师只是微笑,摆出一张帅遍全校女学生的笑脸不语,一脸“我只要微笑就好了”的表情着实狠狠打击了苏沐橙。

所以苏沐橙至今并不知道当时尽心尽责的叶主任到底如何引导这个教学思维无懈可击但就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周泽楷的,但苏沐橙对于具体内容也没有太大执念,毕竟那是叶修嘛,只要是叶修。

当年叶修带出了荣耀高中最辉煌的一届学生,三年从头风光到了尾,耀眼成了奇迹。刚刚毕业的苏沐橙投靠叶修过来,其间多番难言曲折:职称、教学论文、和高层在教育方针理念上的分歧和冲突……但叶修总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能力。和叶修搭班是苏沐橙最喜欢的事情,因为她“只要跟在后面打酱油就好啦”,哪怕后来叶修不再当班主任,这种能力依旧影响着苏沐橙。或许,就像他形容王杰希一样,叶修也有他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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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收拾完东西,端着水槽回到办公室。楚云秀原本抱着一杯玫瑰茶,刚准备喝一口,见王杰希回来急急忙忙放下,嘴里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嘶啊哈”地喊烫,一边还来招呼王杰希:“王杰希王杰希!你的桃花朵朵开了知道吗?”

张佳乐在一边写备课笔记,闻言头伸出来望向楚云秀,“什么什么?老王的桃花?我猜猜……是不是物理组新来的妹子?”

“聪明!”楚云秀满意地点头,然后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把玩着头发,在指尖上卷了一道又一道,再松开:“王杰希你看啊,乐乐都知道你的桃花都能开到新来的妹子身上,你说你个大小眼何德何能?真是太悲伤了,当老师就是苦命,没时间谈恋爱,我也想找个男朋友的!”语气间有些戏谑的愤愤。

“你备用不是有么?你又不肯,怪谁。顺便烟少抽,说不定还会有你看得上的男人追。”王杰希轻描淡写地回答。

“啧。”楚云秀仿佛不满被拆穿似的,放下撑着头的那只手,上身整个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别再和我做那个好爸爸了……烟是容易戒的?心里不好受你还能这么残忍让我唯一的发泄都断掉?我不是难办嘛!家里催命似的。你知道我啊,与其迁就不如不要啊,这个架子我不想放下……”

王杰希心里一番话在舌尖过了一道,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楚云秀和王杰希高中一直一个班。

荣耀高中一直有学生社团活动,每个学生强制性参加,但每个社团对于班级指标有限,大多一个班只有两三个人能报同一个社团。那年报名楚云秀手慢,轮到她的时候所有想去的社团都满员,剩下的几个诸如数学计算机图形之类是冷门到人丁寥落。楚云秀看着那张被一个班的人圈点过的社团简介纸,最终还是放下了。

“老师,我不参加社团行么。”楚云秀说。

班主任看她一眼:“你不参加……在教室自习啊?”

“也行啊。”她耸肩。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不行,不参加就跟我走。”班主任是一个物理相关社团的辅导老师。

“算了我还是选一个吧。”她又扒拉出那张纸。

“还选什么?就跟我走吧。”

楚云秀抬头看班主任,她没有细看班主任的表情,匆匆忙忙用眼角掠过他的脸,仿佛只是下意识地确定这句话的真假。然后她收回目光,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行啊。”

王杰希彼时正在写作业,楚云秀的语气让他想起以前课上习题,一道似是而非的概念题,夹杂着没学过的新概念。那题照说只能靠猜的。给答案的时候楚云秀没说她选了什么,王杰希奇怪,转过身问她:“你猜一个答案也行啊?”

“我不确定,不想选。”楚云秀回答。

那时候王杰希突然觉得这个看似自立而安于独自的楚云秀的性格其实是柔韧的,她有着自己一套要坚守的道理。但是此时这个说着“也行啊都可以”的楚云秀仿佛又不再是那个他曾认为的样子。他知道改变的必然,但他突然觉得量变引起质变的真理在那一刻成了什么可怖的预言。王杰希眨眨眼,已经不坐在他后面而是离他有半个教室远的楚云秀在他的视野中仿佛奇异般地缩小了,像是显微镜下的粒子远离了最佳视野的那个平面,变得不甚清晰。

王杰希收回拉远的回忆后,楚云秀早已从桌上坐起来。一个男学生拿着课堂讲义过来求教,楚云秀上去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上课怎么听的?嗯?”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着心虚,嘴里还开着岔开话题的玩笑:“楚老师的课我怎么敢不听,就是没搞清楚。”

“少来。”楚云秀做了个板起脸的表情,“我再讲一遍你听着。以后怎么听课你自己看着办。”

学生在那一刻做出了一种幼稚的狡黠的表情,仿佛奸计得逞或是长出一口气的样子,杂糅在一张冒着青春痘的脸上。那是一种冒着年轻的阳光的气味,不同于他们,只属于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的的气息。王杰希看着这学生又转而作认真听讲状,听着听着却是真投入进去了。楚云秀执着红笔在随手抽过来的草稿纸上画电子式,学生在纸上指指点点。

学生在预备铃铃打过之后风一阵地跑了,王杰希隐约听见他“惨了惨了下节地理课”的念叨。

“他们班地理是谁带的?张新杰?”王杰希问。

楚云秀没回话,朝王杰希笑。笑了好一会,颇意味深长的样子。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卷着发尾,又放开。

“我知道了。”王杰希耸肩,埋头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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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气喘吁吁地从一楼物化办公室跑到三楼的教室,是踩着上课铃的尾巴。那一声短促的尾音还未散尽,在男生耳朵里就成了绕梁不绝的声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喘着粗气,带着仿佛绝处逢生后的大喜和余惊和气息抓住稻草尾巴。

张新杰已经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讲台上,白板上的张氏板书也规整地排兵布阵,不多一格,不少一空。男生扒着门框转了半圈,把自己甩进教室。张新杰淡淡一瞥,并不做评价,看他坐回位置。

“好我们开始上课。”张新杰推了下眼镜说。

“先自己看书,结合学案内容自己预习。”张新杰的开场白依旧从没变过,说完就拉过另一块滑动的白板开始画图。他上课常备圆规直尺,带着教具进教室像是要去上数学课,作图规整到强迫症水平——黄少天私底下吐槽他上人文地理画个国内人口分布图是不是还要在白板上画比例尺——虽然没人把这当真心话,这话传到张新杰耳朵里的时候他还倒真考虑过这一问题。在张新杰的地理观里,丈量地球和土地是应该严谨地不出一丝差错的,于是他的教学观也成了让学生学会严谨的治学态度。高中地理的考试要求其实很低,数字基本记个大概,但张新杰总是会多讲讲精确的测量得出的结论,他告诉学生:“会考试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你必须知道这个世界要如何探索它,否则不是白白生在世上?”

学校有名的强迫症患者张新杰老师不仅上课画图严谨,上下课时间、生活作息时间也是上了发条似的上纲上线。晚自习、课务除非天大的急事轻易从不更换时间。叶修最辉煌的那段时间之后总是全国各地跑,虽然当事人一脸“哎呀好麻烦哥不想去哥就想在教室教教书”的神情但是还是要被迫不厌其烦去向各个任课老师调课、协调时间,当时几乎所有和叶修搭班过的老师全部和叶修调过课,唯一的例外是张新杰。叶修对此做出的解释是“他那种强迫症哥这么关心同事都不好意思打乱他作息了”,虽然带有浓厚的叶氏垃圾话风格,但是据此张新杰这闻名全校的顽固强迫症算是坐实了。

然而全校老师中独王杰希对于这一点持保留态度。

王杰希板书或是画图同样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如果不细看,极难分辨出张氏板书和王氏板书的差别所在——张新杰的板书在于精准和计量,而王杰希字里行间带了行云流水的恣意。同样的,张新杰和王杰希都不是容易深交的人,张新杰有钟表般精准的旁若无人,王杰希是遗世独立的孑然一身。

所以张新杰有长期搭班老师韩文清,王杰希却从来飘忽不定,神鬼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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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是为数不多的和叶修同批进校的前辈之一,是年轻教师心中上古般的存在。然而这种并不能确切看见的地位是远不如他另一大特点的。

据历届学生及老师间流传,早年间学校附近治安不好,学生出校门被勒索的事件屡见不鲜。作为班主任的韩文清总是送学生出校门。

某日,韩老师发现一穿着可疑的男子从校门起尾随两个其他年级的女学生。韩文清当机立断跟上去,到小巷时该男子夺下女生手中钱包就要跑,韩文清挡在小巷口看他。

此时韩文清那凶恶的脸使得男子当即屈身简直要跪地,双手奉上钱包:“大哥您请……”

故事太过传奇,却偏偏有叶修增加其可信度:“我说呢,怎么一群人去和老韩吃饭,走一路捡一路钱包。”

但就是这张钱包脸,却是荣耀高中历史教学的标杆性人物。偏理科的荣耀高中男学生本身就多,加上理科生比例占了绝大多数,历史这种人文科目成绩之惨烈程度可以想象。然而韩文清带着学生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放弃这门在旁人看来无可救药的科目。他构建极为宏观的历史构架,无数次解释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将整个历史用理解性很强的方式教给学生——因为毫无疑问,理科生们的死记硬背功夫是达不到的。

曾有学生生无可恋地在考后找到韩文清:“韩老师,我真的就是不会啊,我已经很用功了!”

韩文清那时一言不发很久,翻来覆去看那张血迹斑斑的考卷。

“别放弃,就行了。你可能不会大跨步地前进,但绝对不要后退。”韩文清说,“别辜负自己。”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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