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如此广大,爱情无法填满。

[汞红]依存过敏

真红第一次到疗养院的时候,是在毕业后半年。

回国之前父亲Rozen本极力想让这个成绩和能力都十分优秀的女儿在他的医院工作,并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但是真红没加思考就断然回绝。同学都曾劝告过,但是真红从来置之不理,后来就有人说一向理智的学生会会长真红遇到关于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的问题上是个十足的蠢货。还有一些家庭遗产的争夺啊父辈之间的恩怨啊私生子啊狗血得堪比八点档的故事传出,并被人津津乐道了很久。

有这个闲功夫不如去投份简历。真红这样想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原因,Rozen其人的确滥情,完全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很小的时候真红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原因在于那时候她并不常见到过她的父亲,见到他时也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母亲早逝的真红最初的凉薄父爱来自屈指可数的几次生日宴会。

她的父亲Rozen会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举办盛大的宴会,送给她漂亮的裙子,笑起来很好看。这是真红那是对于父亲的全部认知。

后来有一天从园丁那里得知父亲在经营医院后,真红于是理所应当似的决定要去学医。后来等到完全发现父亲的本性然后学医的初衷彻底被推翻之后,不肯承认自己坚持许久的目的只是可笑的错误的一厢情愿的真红依旧当她强大的理科生然后报考医科大,顺利毕业。

完全不想去父亲的医院。被同事当成关系就业不管再怎么做出成绩都不会被完全承认,而且自己与处在高层的父亲关系恶劣到完全不会想接受他凉薄的好意。这样的未来太阴暗。

后来是大二只相处了半年的前男友樱田纯帮忙找到的这个兼有疗养院特点又有研究院性质的工作。

樱田是有很深的宅男气的男生,据他自己所称是国中时候的残留。真红没多问,谁没有过去和不愿提及的黑历史,就连她自己也不愿真实回答“为什么会想到要学医”这种问题,何况别人。

会在一起是因为什么真红没法表达清楚,大概是因为樱田很……容忍她被大家普遍不待见的贵族病?所以当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握住真红的手的时候,她没有甩开。

那种小小的不希望自己再一次陷入被孤立于世之外,再一次孑然一身龋龋独行的心情,真红刻意不去注意。

没有谁天生不需要同类。在没有同类的情况下,最起码需要有人会听你无关痛痒的牢骚。

后来分开的时候真红有一种极端的厌恶自己的自卑。樱田太耀眼,柏叶巴、雏莓、翠星石……他们的存在使真红真切地意识到——她在他的世界有多少格格不入。

“对不起我们不适合。”

真红是直接被院长接见的。院长是个头发稀少的老头,对真红笑起来有一种“久仰大名”的意味。

薪水相当不错,因为也算是有国家拨款。不是全科医院的好处是不会有太多鸡毛蒜皮的纠纷,真红却忘记疗养院最多的就是稀奇古怪的病人。

她的病人是白化病患者,入院资料上的名字是水银灯,是个相当富有的家庭的长女。新同事告诉真红,以前也有过水银灯的医师,但是这个病人的性格相当难以相处,于是申请调走。又没有人愿意去和她相处,于是就保持这样没有主治医师的状态很久。然后劝告真红不要太靠近她,再说白化病这种病本身就很尴尬的没法治愈,只有用避免接触光物理方法维持罢了,也不用太上心,多做研究才是上策。

真红礼节性地道了声谢,然后准备去见见那位难搞的病人。

路上真红想到为什么她会来疗养院。就像同事说的一样,白化病根本无法治愈,只要注意禁忌,如果有可能的话时常用点光敏性药物就完全没有大碍。况且是大家族的孩子的话只要在家学学然后等到适婚年龄商业联姻也完全没问题。

谁又会想这样呢。

真红垂下眼。

谁没有难言之隐。

真红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桌前的人,她正在咬着一根Pocky一边写些什么,及半腰的银发有淡淡的浅黄色,穿着黑色的及膝哥特式裙子,听见声音也没有抬起头来。

灯光很暗,但是足以让人看见东西,真红眯起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这里的满满的巧克力味道。

“你好。”真红礼貌的先开口,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应的迹象,依旧在写。真红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下去说:“我是真红,以后就经常会见面了。”

“不一定。”那边的人没有抬头,闷闷的说了一声。

“的确是,不一定,可能那天我就受不了你像上一位一样调去其他地方,但是最起码会有一段时间我们要经常见面。”

水银灯没说话,但是停下了手中的笔。

真红自顾自地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下。“那么初次见面,我们要不要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我不需要治疗,所谓我的主治医师完全是因为已经没有别的职位了。你知道的吧。”

“……你!”真红虽然是明白这一点,但是从自己的病人嘴里说出“你根本就没有用”这种意思还是让她很生气。

“在你为期不多的要和我经常见面的日子里,我们还是要尽快找一个能够让我们两人都相安无事的相处方法,对吧,”水银灯停顿了一会,然后恶质地笑了起来,“真红医生。”

简直就像梅菲斯特。

后来真红去找水银灯上一个医生了解情况,就算没法治疗,白化病患者的问题也大多出在心理问题上。那位医生在提到水银灯的时候,露出快要哭的表情,说那是个危险的家伙,明明很畏光但是如果她想她依然会出去,回来的时候带着零零散散的皮炎状的皮肤给自己上药,如果未经她允许改变药物的会很可怕。

“哦?她自己拿药吗?”

“嗯……听说是有学位的。”

真红回去办公室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间封闭的房间。

真是怪人。

算了,反正互相都不想被干涉,她的事与她何干。

转机出现得很突然。

那天真红像往常一样在水银灯的房间看书,水银灯也无所事事地胡乱涂抹着什么。桌上还放着记录着一切如常的观察纸。

等到真红看时间快到了要开门回去的时候,发现门已经关上了。

“水银灯。”真红开口,“门锁起来了。”

“啊是哦。”没抬头。

“我说,门锁起来我出不去。”

水银灯抬头望望门,又看看真红。“今天几号?”

“23号。”

“哦。后勤的那女人请假半个月回来了,还不知道你。”

“所以?”

“之前她锁我的门也无所谓,反正我不出去。然后今天就锁上了。”

所以我出不去代表着我今天晚上就要一直和你关在一起我们都不乐意看到这个场面吧!

桌上的钟从21:29跳到21:30。

“喂真红。”水银灯懒洋洋地开口。

“什么!”真红没好气地冲声道。

“你饿么。”

真红的脸一下变得绯红,她转过脸去。“不劳费心。”

“如果你明天胃疼的话大家会很困扰不是么。”

“你只有零食吧。我一向不吃那玩意的。”

“啊呀啊呀,真是养生。医科生的话还是要熬夜什么的吧。”

“你!”真红气鼓鼓地整个人转过身去。

“这里有斯里兰卡和巧克力榛子蛋糕,要吃么。”水银灯起身去开冰箱。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忠于巧克力味的东西。”真红嘲讽道。

水银灯拿蛋糕的手顿了顿,没说话。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接水烧水。因为白化病患者极度畏光,日常起居一般都要在屋子里进行,水银灯家境又富有,所以这间病房和普通公寓基本没有差别,只是窗户都贴上遮光纸,于是白天就看不到阳光罢了。

水银灯坐回桌前,真红看她消瘦的肩膀将裙子肩那里撑出尖细的凸起。

“喂,真红,你父亲爱吃什么?”水银灯问道。

真红看着她的背影,愣住半晌,然后开口:“不知道。”

“啊……这样。父亲大人爱吃巧克力。”

“……”

“哈。”水银灯自嘲似的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

“很奇怪。”想到水银灯平时充满恶意的因为,真红没好气地回道。

“我是父亲大人的第一个孩子,母亲死得早,并且是他年轻时的不慎,他是这样说的。”水银灯把水倒进茶杯,茶叶慢慢浮上水面,泛起细微的泡沫,然后又归为虚无。“他从知道我的存在起就没有关心过我。”

真红垂下眼,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然后放下茶杯。

“后来他有了很多孩子,他没看见过我的存在。”

“但是呢,”水银灯的语气近乎雀跃,有种盲目的热情在她缺少色素而显现出血的颜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就算是这样的我,也一定是被他爱着的啊……”

“所以因为想要接近他而去吃巧克力,有一天,他看见的时候,会说'水银灯也喜欢吃巧克力吗',就算知道这不太可能,非常不可能,但是就总是抱着这种一边爱着父亲大人一边厌恶自己的心情在吃巧克力啊……”

“水银灯。”

“什么?”

“红茶温度不够。”

“……”

水银灯没再说话,她切下一块蛋糕送到嘴里。

“我的父亲是个混蛋。”真红又呷了一口茶之后这样说。

水银灯咽下蛋糕之后似笑非笑地盯着真红:“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词。”

“只是他。”真红不满地回答。

“拈花惹草无数,身边总是蜂蝶飞舞,估计早已忘掉母亲叫什么名字,毕业之后还想着我去为他工作。”

“以前我以为他……”真红犹豫了一下,似乎很不确定是不是要说出那个词,后来还是别扭地放弃了。“以为他是关心我的。”

“后来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是适合成为爱小孩的父母才成为父母的。就像并不是所有歌手都是会唱歌才当上歌手的,正相反,现在在当歌手的大多数都是音痴。他只是偶然成为我父亲,能够独立之后的人生并不需要祈求他来负责。”

说完这话,真红向后仰过去,倚在椅背上,阖上眼睛:“很晚了。”

水银灯没说话,良久,她说:“要一起睡么,那样睡得着吗,你。”

那天两人都睡得很不爽,都是不愿意与旁人社交的性格,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要一起睡,能睡得着才有鬼!于是第二天真红回去之后再次到水银灯的房间的时候,真红眼睛下的淡淡青色是无论如何也遮不掉的,但是水银灯却神色如常,真红第一次觉得得上这种病是有好处的。

但是水银灯把ipad移过来的时候真红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Face book上有个孩子在问“怎么才能得白化病。”,下面回答是“这是先天的没法得”,然后那孩子回了一句“哦哦,我知道了,好像是遗传什么的。”

“这孩子真是中二地……可爱。是因为看了那些自拍的孩子的照片吧。”真红略显尴尬地说道,谁知道水银灯这个真正得了白化病的家伙会想什么。然而在尴尬之外,真红又带了些担忧和为水银灯这无法避免的疾病的无奈。

“母亲和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水银灯没去评论这个中二的孩子,而是主动提起了自己的事情。“那个时候父亲是和他母亲在一起生活,母亲和她父亲一起。后来他们认识是因为在学校的偶遇,得知互相的身份之后并没有停止这种关系,然后在他们的不经意间,我出现了。”水银灯的语气有些微的怨忿。

 “他们甚至没在我眼前同时出现过。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不堪重负自杀,我被送到父亲家,我显眼地要命,正好给别人留下恐惧和嘲笑的空间。”水银灯说完向后仰去,“真是漂亮啊……这种病。”

真红听出语气中的恶毒,像泛着泡的毒药,慢慢漫上水银灯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父亲是……爱你的?”

“他把我制造出来,哪怕是这样的我他也承认了。”

“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出现并不是他的意愿,而承认……现代有DNA检测这种文明利器他没法不承认,那时你才两岁,离成年还很远吧。”

水银灯转过头去,“别这样说……”

真红听出了她深切的悲哀和无助,但她还是觉得她有义务把这个病态地爱着父亲的白化病患者叫醒,告诉她:别傻了。

全然不知这样做之后一系列的后果。

“说实话吧,水银灯,他不爱你。”

像是火山沉寂了很久岩浆突然运动,水银灯觉得所有的血液都争先恐后地向大脑奔去,太阳穴好涨,简直没法思考。

“不爱你的他,值得你这么爱下去吗。”

“别这样说!”

等到真红回过神来,找回意识的时候,水果刀已经架在了真红露出在白大褂之外的脖子上。瓷白的皮肤和刀锋都沾染上血色,像在雪地里的彼岸花盛开。脖子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血,真红清楚地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的虚空感。她看向水银灯。

那双血色的眸子血色更深,眼球却开始震颤,眼睛散光,这是白化病最普遍的临床表现。

“水……银……灯……”真红艰难地开口,血还在流,意识开始涣散,但求生的信念支持她要唤醒这样的水银灯。

她在意识深处觉得,真正水银灯是不会杀她的,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真红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起先一个人也没有,然后陆陆续续有叫着“醒了醒了”的同事进来,她抬眼望望四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找谁,然后自我厌恶着收回视线。

她怎么可能会在,那个凶手。

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而已,不用说真红自己也是明白的。出院后真红请了半个月的假,美名其曰“恢复期”,高层没揭穿,但是估计他们的处境也很尴尬,一边是病人伤人给疗养院肯定会带来影响,一边水银灯又是一大金主,不止是因为在疗养院住着,连带着研究费用也是有份的——国家那点拨款怎么满足得了私欲。所以一边压着这个消息,一边又害怕真红或者竞争对手揭发。

真红蜷缩在公寓的床上,脖子上虽说不上深但是差点割到大动脉的伤口估计开始结疤,很痒。

估计以后会很难看,真红沮丧地想着。

感觉那里还残留着刀刃的冰凉,凉得叫人心慌。

感觉眼前还残留着当时的影像,水银灯眼睛里失去信仰的无助与彷徨。

现在的她在干什么?

是在倚着椅背叼着一根Pocky百无聊赖,还是在写着真红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的东西,银发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明明差点被杀死,还不可抑制地想她,这样的自己……真是太可恶了。

一边自我厌弃,一边想她。真红想,她似乎可以体会水银灯些微的心情……那种……明知自己没可能,但还是固执地想着某个人的心情。

梅菲斯特果然很强大。

拾壹

真红在正式回去上班前一天晚上去了疗养院,意外地,水银灯不在房间。

真红没有太大惊讶,想想这样也好,反正都不知道见到该说什么,想到要过来也纯属临时起意。于是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准备走。伤口又被碰到,痒得难以忍受。

夜风打着旋绕过脚边,真红束成两股的金色长发被撩起。

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些什么,真红回过头来。

水银灯一袭黑裙坐在屋顶,银发散在空中,被风丝丝缕缕地带着飞舞。她望着真红,因为太远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很好奇水银灯是怎么上到屋顶的真红在看见架在两间屋子屋顶之间的梯子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好全才会认为这家伙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事。

真红默不做声地坐在水银灯旁边,水银灯起先瞄了一眼真红的脖子,然后又别扭地偏过视线,看着另一边的路灯闪烁。

“带围巾真丑。”

“这到底要怪谁啊!”

“……”

“为什么……会一直穿黑色的裙子?”真红自知挑起了不愉快的话题,识趣地转移话题。

“OCA机体不能制造黑色素。”语气尖锐带刺。

没头没脑的一句回答,真红却是听懂了。

水银灯她……其实很在意吧,自己生来带有的悲剧色彩。

“那你呢?小红衣?”最后三个字咬地很中,像在嘲讽些什么。

“……那是母亲喜欢的颜色。”真红选择性失聪,但还是默默翻了个白眼。“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英/国/人。他们在母亲留学时认识。”

真红顿了顿,觉得可能自己扯远了,就又补充道:“其实我原本不知道,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去世了,这是仆人告诉我的。”

水银灯没答腔,真红反倒问了一句,“你该不该说声抱歉?”

“什么?”

“关于提起我母亲的事情。”

“我说了你也会回答没关系,这样没意义的问答太麻烦。所以说我就不喜欢日/本/人这种装腔做势的繁文缛节。”

“谁说我没关系。”

“你完全没有和她相处的经历吧,估计你对她没多深感情。”

“如果这样我为什么要一直穿着?”

“因为你觉得对自己亲生母亲,而且还是因你而死的母亲没感情是合礼节的,于是你就用这种方法自欺欺人罢了。英/国和日/本都是注重礼节的国家不是么。”

“那你对不常相见的父亲呢?”真红脱口而出。水银灯刚准备躺下,又顿住。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紧了紧围巾。

真红走的时候水银灯还维持着被问时的那个动作,怔愣着不说话。但是真红却幻听似的听到了一句话,轻得让真红一瞬间觉得那似乎她如果没有听到,这句话就会被风吹散,再拼不完整。

“我不知道。”

拾贰

真红来上班的时候大家都不可避免地去看那条围巾,却谁也没有问“还好吗”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谁也不想自讨没趣或是揭人伤疤,何况那是涉及性命的不好回忆。只是看见真红神色如常地抱着纸笔和书走进那间病房时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气。

开门。

门里没有人。

真红突然间想起当时同事说的话。

明明很畏光但是如果她想她依然会出去。

真红转身急步走出去。

不顾同事好奇的询问她径直走出疗养院大门,却又折回来。

你在干什么。

真红怔愣着。

出去能干什么,她去哪里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要责难她变得冷血孤独,因为她找到了不依靠任何人而活下去的方法。

拾叁

两个小时之后水银灯在护士的惊呼下返回病房,看见真红手臂搭在眼睛上假寐。

围巾略略向下坠,露出一段瓷白的脖颈,还有黑红的疤痕。水银灯不自在地转过视线,却伸出手来把真红的围巾拉上去盖好。

真红睫毛微动,扇动了几下之后,她睁开眼睛,水银灯正坐在床上,用棉签在晒斑上涂抹着什么。真红走过去看了看药的标签,突然将棉签从水银灯手里夺过来扔到地上。

“你在干什么。”真红的声音有些发抖。“这种药在发炎皮肤上使用更容易诱发肌底细胞癌。”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要用!”

“这个问题你肯定知道答案,我亲口说出来不是你最不想看见的结果不是吗?”水银灯语气间有着掌握一切的疯狂。

“你疯了。”

“我没疯。当时我就想,反正这样的自己存活于世也是累赘,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有父亲大人,那不如听天由命,可能哪天身体里的什么细胞就听不到'快点去死'的命令自己泛滥成灾,那时候就算知道父亲大人对我没感情也无所谓了,反正都要死了。”

真红觉得水银灯的银发在那一瞬间狰狞起来,像是美杜莎的蛇发,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却还是要去拉人陪葬,而自己好巧不巧就被咬了一口,毒进入全身,眼睁睁看着始作俑者去死却无能为力,直到自己的心随着她死掉。

混蛋。这是犯规啊。

拾肆

“你太自私了,水银灯。”

“谁又不是自私的。《物种起源》你一定看过吧,'所有生物的本能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与生物身体构造的变异同理。没有生物会为了其他生物的利益而产生本能,如果出现这种假象,一定是因为它的本能被其他生物利用了。'你输给了进化论。”水银灯跷起腿,下巴微微抬着。

“我并不需要你产生本能,'本能是一种复杂的连锁反应,几乎不可能通过自然选择获得',我只希望你保留生物存活的本能。”

“为什么?”

“因为我……”真红突然停下。

为什么……水银灯活下去和自己有关系吗?不过是一个相处不到半年的病人罢了,唯一的特别之处她是自己真正步入社会后的第一个病人。但是初次以外呢?

脖子上还在发痒,这家伙留下伤结下的疤痕估计要伴随自己一辈子,然后带着这丑陋至极的疤痕去看那冰冷的墓碑?对着再没有回答的方向说都是你的错?

不对……为什么要去吊唁?

真红的脸色换了又换,最后气极败坏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就要走。

“喂,真红。”水银灯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真红觉得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刺耳的声音。

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真红停下了脚步。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真红。”最后两个字读得很重,真红听来像是最恶毒的嘲讽。

“水银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别死了,我不想第一个病人就早死。不过你要死也无所谓。”真红没转身,但是水银灯觉得这时的真红一定是抿着嘴唇眼皮垂下去,眉头还是紧蹙的,这是她厌恶什么东西时的习惯。

“反正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真红抬脚离开。

拾伍

水银灯放下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真红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阖上眼睛。

拾陆

后来水银灯没再见过真红,听后勤的那女人说是回英国去了,不论院长怎么挽留,真红也就说一句抱歉。

反正她们也没什么关系。

水银灯起身坐到桌前,打开那本真红至今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的速写本。

画上的女孩子有长长的双马尾,一直拖到脚踝。穿着带有浓厚医生特色的白大褂,手臂里抱着一沓文件夹,礼貌扯开嘴角。

水银灯看了那幅未完成的画很久,然后抬手把那张纸从速写本上撕下来。

反正她们也没什么关系。

真红听见“喀嗒”的开门声,后勤的大妈进来了交给她一封国际信件,来自日本。真红一边拆信一边想着是不是樱田的信来给她道歉什么的。却在看见开头的时候就把东西丟到一边。

“水银灯,女,26岁,OCA患者。从日本伊豆疗养院转院。除和普通OCA患者一样对关过敏之外还对依存过敏,正在接受治疗,希望早日被治愈。”门又被打开,浑身被黑色覆盖的家伙倚在门框上。“不打开看看吗?真红医生?”

信封被风吹到桌边,掉下去之前有两张纸滑出来。

一张是转院手续,另一张里的医生正礼貌微笑。

『为什么要到这个世界里来?』

『因为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我找不到值得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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